文/钟兆云
没有船只,有兵增不上,要退退不下,过去的战术在两栖作战的环境中行不通了
经叶飞生前亲自审定、又广泛征求十兵团指战员意见的《十兵团战史》对金门战役如是记述:
战斗于10月24日晚发起,第一梯队3个团黄昏登船,但因对涨潮时间掌握不准确,船只集合编队费时过多,故延至24时才启航开进,25日2时先后于兰厝至龙口段(二四四团)、湖尾乡两侧(二五一团)、古宁头及其以东地段(二五三团)突破登陆。除二四四团在接敌时伤亡较大外,其余登陆均较顺利,并攻占古宁头、林厝、清头、双乳山一线,歼敌一部。
但由于航行中,队形混乱,联络失灵,登陆后兵力分散,各自为战,又未巩固滩头阵地,打通联系,即向纵深猛插,故在敌优势兵力和战车连续反击下,被敌各个击破。二四四团首先失利;二五一团、二五三团苦战两昼夜,伤亡大半,最后退守古宁头地区。情况危急,但第一梯队的船只因退潮后搁浅,并遭敌炮火破坏,无一返回北岸,以致第二梯队无法增援。兵团在厦门地区又紧急调集船只,但为数甚少。25日晚始由二四六团团长率领6个排增援,26日2时于林厝以北地区登陆,击溃敌人1个营的反击,但终因兵力太少,无济于事。26日晚,二五九团又派1个排至古宁头地区侦察联络,亦遭损失。至此,战斗乃告结束,我军损失3个团又2个营共8000余人。战后,敌人反映其伤亡近1万人。
可以说,登陆部队的3个团都是十兵团各师的主力团,战斗力强,作战极为英勇。从国民党军的一些回忆中所用的词语,如“负隅顽抗”、“困兽之斗,颇为凶悍”、“中毒甚深,拒不投降”等,以及台湾“国防部史政局”编印的《金门保卫战》一书所描绘的情景,即可从另一侧面反映出登陆部队的顽强、壮烈。但是,以区区3个团,渡海去打国民党两个兵团的5万之众,该是场怎样殊死的战斗!
胡琏从潮汕败逃下来后,开始确实想撤回台湾的。中途,他接到电令:“去金门与李良荣换防。”但他还想静观其变,于是开头只派第十八军两个师先行防卫金门。厦门失守后,蒋介石把金门看得很重,在10月22日电令逃往金门的汤恩伯:“金门不能再失,必须就地督战,负责尽职,不得请辞易将。”刚吃过败仗的汤恩伯惶恐之际,也只能督促守军(包括胡琏兵团先行到来的十八军两个师)赶修工事。使他稍为放心的是,胡琏兵团部及第十九军总算到了金门料罗湾。金门战役发起时,胡琏兵团还在登陆(因海面风大浪高、登陆设备不够所致)。
听得枪声大作,胡琏顿时慌了手脚,不知来了多少解放军,对胜负之数也没底。为防重蹈淮海战役只身逃脱的下场,他不敢下舰,坚持在舰上指挥。拂晓时分,胡琏在望远镜中发现解放军后援不继,已成孤军,才稍稍安定下来。他又见解放军把李良荣兵团击溃后,向料罗湾方向追来。于是,胡琏迅速组织主力反击,弃船登岸,实施大规模的反包围、反冲击,并以坦克、飞机、军舰轮番向海滩扫射,又派部队迂回切断解放军的后路。适逢潮水退落,解放军的登陆船只在古宁头海滩搁浅,在敌人的炮火中,全部损失,致使第二梯队无法向金门增援。
倘若攻金的第二梯队能预期再上来两三个团,大概金门战役还是有改写的可能。国民党第十九军军长刘云瀚的话可以证实这一点:“到了10月25日入夜以后,成为最危险的一夜。因为我军经过了整天激战,所有的控制部队都投入战场,除伤亡相当大外,且多感疲劳……甚至胜负之数还未易言。幸好由于匪军没有船只,无法继续航渡来援,所以我们能够平安渡过这最危险的一夜。”
运送第一梯队的船一只也没有返航,而对岸的解放军却因没有船只,只能干着急。为什么会出现船只回不来的情况呢?一是登陆的时间失算了,刚登陆就退潮,船只搁浅了,敌海岸炮兵打沉、打坏一些,天明后被敌机(国民党空军总司令周至柔亲自从台湾飞到金门上空督促空军参战)又炸毁一些;二是因为厦门是新区,船工觉悟普遍较低,又多是雇来的,语言也不通,部队一登陆,不少船工在枪炮声中或跳水上岸躲藏或弃船逃跑,纵使船只不损失、不搁浅也难开回。
前方战斗打得非常残酷,一再要求“前指”派兵增援。可没有船只,有兵增不上,要退退不下,过去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在这两栖作战的特定环境中行不通了。萧锋只好命令大嶝岛的炮群压制敌人的火力。但这些炮弹根本就打不到纵深,起不到压制的作用,有几发炮弹反而打到了自己的阵地上。下午3时许,“前指”电台截获敌报话机向上级报告的内容,宣称俘共军1800余人。虽然敌人惯于吹牛,但此时此刻却让人不可不信,萧锋听罢顿时变了脸色,指挥所里一片沉寂,谁也不吭声。
得到报告,叶飞心急如焚。他没想到登陆部队中两个不同建制的团竟然没有一个师级指挥员统一指挥,更没想到登陆部队没有按照他事先交代的行动,不先巩固滩头阵地,却只留1个营的兵力控制古宁头滩头阵地,就分两路向敌纵深猛插……很显然,战局非常危急。为解登陆部队之危,叶飞和兵团部领导机关、二十八军“前指”一面研究作战对策,一面紧急向厦门及毗邻各地动员一切可用之船。
兵团首长求胜心切,坚决命令增援第一梯队。第一梯队非但没有突围,第二梯队也遭到包围
打下去,还是撤出战斗,需要马上作出决定,以便在晚上潮水涨落时部署进退。如果那时决定撤出战斗,把搞到的船派去接应而不是继续参加战斗,还是可以撤回一些部队的,因为当时还有两个团与“前指”保持着联络,而且晚上又是解放军的天下。可是兵团首长的答复却是打下去,决心非常坚决,并告船只已由兵团部从厦门调来。
原二十八军“前指”电台台长姜从华回忆:“部队听到兵团的决定后,情绪非常激昂,吃饱了饭,全副武装集结在海边,等待船只,以便上岛去与胡琏决一雌雄。可是一等再等,不见船只开来,本来兵团确实从厦门征集来6艘小汽轮,一次可装载1个团,如回来再装载1个团,也许有挽救危局的可能。可是这批商船上的人员觉悟低、怕打仗;而我们押船的人一不懂机器,二不懂航线。因此不是‘机器坏了’就是‘开错’了航线,都在半路抛了锚。最后只开来一艘小汽轮,勉强装载了二四六团的两个连……”
这批小部队在已被内定为八十二师副师长的二四六团团长孙云秀率领下,紧急登陆金门。当时有人提出第一梯队已明显失败,以如此少的兵力“添油”式的增援,于事无补,还不如集中力量,派船将第一梯队余部尽量撤运回来。可兵团首长这时仍求胜心切,认为还有挽回局面的一线希望,坚决命令增援,从而非但没有挽回失败,反而造成更大的损失。
国民党军最为担心的就是解放军进行后援,因而派飞机在海面上巡逻,并投掷了大量的照明弹,“太平”号旗舰也率两艘炮艇往返巡航于古宁头以北的海面上,拦截一切从大陆来的船只,并不断向大陆及古宁头方向炮击。
孙云秀率领官兵,不顾炮火袭击,灵活机动,利用夜幕的掩护躲过了国民党海、空军的巡查,终于在26日拂晓分别在湖尾乡和古宁头登陆成功。经过一场血战,增援部队在古宁头与第一梯队余部会合,并歼敌一部。
萧锋接到前线“歼敌1个营,现正出击中”的报告,又从扬声器里听到枪炮声和前线将士冲锋的军号声,神情大为振奋。他两眼盯住扬声器,希望能再有好的消息传来。叶飞也期待出现可喜的变化,可是一等再等,希望变成了失望。由于第二梯队增援人数实在太少,众寡悬殊,后续部队上不来,无法改变战局。不久,即又遭强敌包围。
天亮后,岛上的情况急剧恶化,经过休整的国民党军,在汤恩伯和胡琏的亲自督战下,又一次在海、空军掩护下向古宁头、林厝、埔头一带猛烈反扑。接到登陆部队发来的危情报告,叶飞多想组织后续部队上岛助战,可此时此刻,他手上又有几条船呢?面对隔海的金门岛,叶飞眼睁睁地看着部队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奋力坚持却又束手无策。许多年后,他如是叙述:“当时的沉痛心情真是难以描述。”
26日晚,弹药不继且两昼夜未进食的登陆部队已难以坚持,孙云秀召集二四四团团长邢永生,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政委田志春,二五三团团长徐博、政委陈立华等在一个山沟里举行了临时作战会议,鉴于登陆部队伤亡重大、已没有完整的连、营,决定将所剩部队分成几股打游击,同敌人周旋到底。
26日22时,二十八军“前指”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电告登陆部队,为保存最后一份力量,希望前线各级指战员机动灵活,从岛上各个角落,利用敌人或群众的竹木筏及船只,成批或单个越海撤回大陆,“前指”将在沿海各地派出船只、兵力、火器接应。
26日深夜之后,登陆部队与大陆的联系逐渐中断。
27日凌晨,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最后一次同二十八军“前指”通电说:我的生命不长了,为了革命没二话,祝首长好,新中国万岁!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二十八军“前指”还未听刘天祥把话说完,耳机内就传来一阵爆炸声,刘天祥牺牲了。随后,“前指”电台与金门的联络全部中断。
这天上午8时,十兵团向三野发电,报告金门战役的失利情况。
据后来的史料挖掘,在这场战役中,十兵团登陆部队3个团9086人(内有船工、民夫等350人),除部分被俘外,大都壮烈牺牲。国民党守军的伤亡也相当惨重。战后,胡琏向蒋介石报告伤亡9000余人。蒋经国战后飞抵金门“劳军”。他在日记中写下自己所见情景:“11时半到达金门上空,俯瞰全岛,触目凄凉。
降落后,乘吉普车径赴汤恩伯总司令部,沿途都是伤兵、俘虏和搬运东西的士兵。复至最前线,在炮火中慰问官兵,遍地尸体,血肉模糊。”国民党官方所宣布的阵亡数字为1200余人。但1976年胡琏在《金门忆旧》一文中提及,1953年建成金门阵亡将士公墓,共搜集国民党军在金门、南日、大二担3次作战中阵亡将士遗骸4500余具。考虑到南日、大二担战斗的规模很小,金门一战的死亡人数当在4000人以上,加上负伤的,约有万余人。
责编:张欣羽
编审:郑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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