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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宫里那个疯女人终于死了。

听说皇上伤心得紧,守在她的棺椁前,不吃不喝不睡,已经好几天了,皇上还打算让她以皇后礼下葬。

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珠翠上的金箔,听伺候我的宫女讲萧承睿对唐贵妃有多么深情。

人都死了,还装什么呢?

哦,他大概面具戴得太久,摘不下来了吧。

1

萧承睿爱我,整个大梁都知道。

我总能分得最大最圆的夜明珠

江南上贡的丝绸,历来是送到我宫里先挑。

萧承睿讨厌孟婉秋,也是整个大梁都知道的事。

相府走失在民间的小女儿,大字不识几个,连规矩都不大懂。

宫里的人都说,唐贵妃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他准我随时进他的御书房,在他批折子的时候,就靠在边上的软榻上看话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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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嫌穿鞋拘束,他便让我赤脚踩在他的狐裘上。

我素来怕冷,他便费心引了温泉水到我宫里。整个皇宫,冬日里只有我这里是不用烧水沐浴的,也因了这池热汤,我宫里养的花,总开得比别处要好。

那一年我宫里的春色开得早,萧承睿站在院子里的秋千架旁,俯身为我簪上一朵杏花。

他问我:「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倘若我们以后有了孩儿,小名就唤做年年,好不好?」

他们都这样说,我信了。

那时候的我不晓得,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一点金银玉器、一池子泉水、几张兽皮,实在太廉价不过。

萧承睿真心爱的,其实是孟婉秋

他会在她脚冷的时候,解了衣服,把她一双冰凉的小脚揣进怀里,亲自用体温慢慢地暖。

孟婉秋宫里,粗糙又简陋的那个门帘,其实是萧承睿亲手做的。

像这样的事情,他一次也没有为我做过。

我只是萧承睿用来给孟婉秋挡刀的靶子,他越装作爱我,孟婉秋就越安全。

那天在猎场,我同孟婉秋同时被挟持,我被五花大绑,站在人群最前面。

所有人都觉得,用得宠的我来威胁萧承睿,显然更有分量。

可是萧承睿急红了眼,嘴里喊的是孟婉秋的名字。

听到萧承睿情急之下的真心话,用刀胁迫我的那个黑衣人没忍住,颇为同情地瞧了我一眼。

后来的我常常回想,总觉得我唐笑笑的一生,其实在猎场那天就已经结束了。

这些年,我在后宫跟这个斗跟那个斗,茶里被人下过毒、靴子里被人藏过针。

而不受宠的孟婉秋,与世无争,过得平平稳稳。

原来……我只是个靶子啊……

他们都说我疯了,我贵为贵妃,却没有人愿意到我宫里来伺候。

朱雀宫里的檀香燃得太浓,闻着总有一股呛鼻子味。

我拿把匕首抵在个小太监脖子上,恶狠狠地道:「说你爱我。」

那小太监颤颤巍巍,抖成一团:「娘娘,您饶过奴才吧。」

匕首又逼近脖子一寸,我手中的力道更重,渐渐有血色弥漫出来。

「你说啊!说你爱我!」

「奴才……奴才爱娘娘。」

「不是奴才,你要自称朕,你要说朕爱你!」

小太监仓皇着跪下去,哭叫道:「娘娘,您还是杀了奴才吧,这话……奴才死了也不敢说啊!」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太监,个子矮了些,眼睛没有那个人好看,身上也没有我熟悉的龙涎香味。

对……他不是那个人,萧承睿不会在这里,他应该在芙蓉阁陪着孟婉秋才对。

发现萧承睿其实爱的是孟婉秋后,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戏文里常常唱,说情爱里,有什么青梅竹马、先来后到,我与萧承睿,年少相识,什么都占了。

本朝善武,我幼时被战马惊过,素来最怕骑马,我阿爹觉得,他戎马一生,平日最对不住家人,不会骑马便不会吧,家里就这一个姑娘,只管宠着便是。

是以我将军府出身,一不会骑马,二不会握弓箭。

可是京城里有几家小姐平日与我不对付。有一回,书院里的击踘,不晓得谁替我将名字报了上去,我不想没了将军府的名声,只好硬着头皮散学后去马场偷练。

我吓得脸色惨白的时候,萧承睿打马而过,他闲闲地勒住缰绳,嘴里含着草根,顶着一头烈日,同我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像这样揪着马鬃,它非把你摔下去不可,你过来,我教你。」

后来我还是输了那场击踘,一个人躲在马场后面的麦垛里哭,萧承睿找到我,也不管我丑得不成样子,硬拖着我去街上吃了一碗馄饨,馄饨吃完了,眼泪也止住了,萧承睿就看着我笑:「左不过一场击踘,竟也值当哭成这样,下次我亲自帮你赢回来,笑笑就应该笑起来才好看。」

我就这样爱上了他,还拜托阿爹,朝堂之上,多帮帮萧承睿。

再后来,皇后娘娘的母族,孟家,寻回了流落在外的小女儿。

太子妃之位,自然是留给自己家的侄女最放心,皇后娘娘开始安排他们见面。

我还记得他们初见的那天,萧承睿气急败坏地到我这里喝茶。

盛夏三伏天,我用荷叶露水煮的凉茶,他一口气喝了三大壶。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如此不知礼数,满嘴歪礼!笑笑,你不知道,她居然跟我说什么一夫一妻,还说什么天下人人平等,让我和她屋里的丫鬟坐一处吃饭!

「母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惦记着她们孟家为后的荣耀,偏要把孟婉秋指给我做太子妃,瞧瞧她那样,有一丝半点母仪天下的样子吗?

"笑笑,且委屈你了,等我一登基,立马封你做皇后,到时候,我才不管母后的命令。

那时候我用丝帕擦掉萧承睿额角上的汗珠,体贴道:「只要殿下心在笑笑这里,便是以后只做个贴身伺候你的宫女,我也愿意的。」

我是将军府的嫡女,满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子弟任我挑。

可我只喜欢萧承睿,为了陪他在波云诡谲的皇宫里做伴,只被一顶小轿抬着,便嫁给了他,连身大红色衣裳也没能穿。

十里红妆啊……那是属于太子妃孟婉秋的。

因为太子要陪太子妃,我的洞房花烛夜是自己点着灯熬过去的。

我那么艳羡的东西,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她说什么婚姻自由,要冲破樊笼,尤其厌恶紫禁城的规矩。

孟婉秋逃了很多次婚,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和萧承睿拜了天地。

我真讨厌她这样的人,我视若珍宝的,被她毫不费力地夺去,还要弃如敝屣。

我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看上眼的,只知道萧承睿越来越欣赏她。

有时候来我宫里吃饭,会觉得我宫里费心做出来的拔丝苹果,不如她那里的什么拿破仑好吃。

有时候看我瞧话本,会说孟婉秋也喜欢写东西,还给他讲过一个叫什么「西游记」的故事,里头有只石猴,甚有意思。

萧承睿甚至说,孟婉秋委屈,她原本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偏偏为了他,折了翅膀,留在宫里。

我质问萧承睿是不是忘记了昔日的誓言,萧承睿矢口否认,还当场给我封了贵妃,位同副后。

这是六宫无上的殊荣。

他要是不爱我,又怎么会给我这样的荣宠。

想想他也只在初一、十五才会去孟婉秋那里,我便稍稍放下心来,可是没想到,孟婉秋怀孕了。

她查出来有孕的那一天,我宫里那棵桃花树下,挖出来大量麝香。

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利用。

什么年年岁岁,只是我一厢情愿。

当夜朱雀宫一场大火,我带着一身恨意走了,没想到一觉醒来,又成了萧承睿的女人。

这回是个答应,小门小户出身,连封号也没有。

可是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我要报仇。

2

贵妃唐笑笑,以皇后礼,葬于皇陵。

我穿素衣,混在一众妃嫔里头,排在队伍最尾,边上有两个位分同样不高的妃嫔凑在一起小声讲话。

一人道:「要我说,皇上对唐贵妃真好啊,你瞧见那些陪葬了吗,每件都是价值连城,稀世的玲珑玉璧,做成手镯不好吗,皇上偏偏叫工匠做了两只玉碗,据说是贵妃娘娘觉着用来装馄饨好看,啧啧啧。」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皇上待她这样好,也不知她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些年疯疯癫癫的,如今还……」

起先的一人大惊失色,仓惶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你不要命了!这种话可说不得,要是被皇上听见了……」

「嫔妃自戕是大罪,皇上还给她这样大的哀荣,到底是宠冠六宫的人。」

我觉得好笑,转过去看着她们道:「赏了两只玉碗,便是宠冠六宫了?养只小狗还要挑两根好骨头喂呢。再说,贵妃娘娘将军府嫡女出身,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一块玉璧而已,能入她的眼,是那玉璧的福分。」

「花答应好大的口气,一块玉璧当不得数,那皇上又赏赐过你什么?哦……当姐姐的倒是忘记了,妹妹怕是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呢。」

两个人捏着帕子偷笑起来。

我望了望天,平静道:「我不会再收他给的东西了。」

「你说什么?」

我没接话,过了一会儿,太监通传,皇上驾到。

萧承睿穿了一身黑色龙袍,我跪伏在地,他从我面前经过,衣摆带起一片乌压压的风。

「都平身吧。」

一开口,嗓子哑得像生了锈,神情也很是寂寥,我想起来,听说他不吃不喝很多天,伤心欲绝。

可惜这伤心来得太迟了。

纸钱满天洒落,掌事太监怀恩高声引着妃嫔行拜礼,四周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一听就是假哭,我在宫里做靶子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又有谁会真心为我哭呢。

想到这里,我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傻得可笑,给人当枪使了也不知道。

到了棺椁该入土的时候,萧承睿站在棺前一动不动,怀恩公公急了,小声上前提醒,让他莫误了吉时。

没想到萧承睿突然跟疯了似的,一把推开怀恩,红着眼睛吼道:「开棺!开棺!笑笑没死,她在里面呢,朕让你们开馆!」

几个礼部的大人吓坏了,冲上前死死抱住失控的萧承睿,冒死劝道:「皇上,这于礼不合,况且……对贵妃娘娘来说,是大不敬啊!」

萧承睿一脚踢开拦着他的一个小太监,亲自就要去开馆:「什么礼数!朕就是礼数!笑笑,笑笑,你别怕,朕来陪你了,朕知道你怕黑……」

「皇上!」

最后是孟婉秋走了出来。

她怀着身孕,萧承睿再怎样也要给她面子。

「笑笑妹妹已经走了……若是妹妹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幕,也会不得安宁。」

「她……走了?朕不信,骗朕,你们都在骗朕!!」

「皇上节哀。」

萧承睿呆呆地站在原地,突然身形晃了几下,把额头抵在棺木上,低声道:「笑笑……笑笑……南海进贡的珊瑚,朕本打算给你的,这么好的东西,只有你才配得上用……」

葬仪结束,我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我想起很多年前,在孟婉秋出现以前,我曾开玩笑地对萧承睿说:「殿下,我是将军府出身,性子烈得很,什么都敢做,你可不能负我。」

萧承睿摸了摸我的头发,打趣道:「哎呀,将军府的姑娘要造反呐。」

我噘着嘴道:「哼,反正,你若负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好好,本殿下听着都害怕,哪里敢负你。」

可他最终还是负了我。

3

萧承睿不大来后宫,即便偶尔来坐坐,也多半是去孟婉秋那里。

花荣入宫半年,从来没被翻过一次绿头牌

后宫里的女人这样多,我不指望萧承睿突然来了兴致会想起我这个籍籍无名的答应。

既然如此,只有我主动去找他。

我去御膳房,找了去年存下的菏叶露水,煮了凉茶,花银钱买通了御书房外伺候的小太监,托他帮我送进去。

那小太监是个实在的,收了我两个翡翠手镯,竟也为我出起主意。

「小主,现下刚开春不久,怕是还不到喝凉茶的季节,要不,您做个别的什么?」

我谢过他好心的提点,执意送了凉茶。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萧承睿翻了花荣的牌子。

伺候我的宫女如意听到消息欢喜坏了,铆足了劲要将我打扮成倾国倾城的佳人。

我坐在铜镜前,任凭她替我梳头,懒懒道:「如意,我好看么?」

「好看,在奴婢心里,我们家小主呀,最好看了。」

「那……比起以前的唐贵妃如何?」

如意梳头的手一顿:「贵妃娘娘自然是美貌过人,但小主您正值二八年华……」

我笑一笑,不再为难她,看着镜子里梳得差不多的发髻,示意她这样就可以了。

「可是小主,头花还没有戴……」

只是去见个萧承睿,他值得我打扮什么?

我敷衍道:「无妨,宫里刚办了丧事,打扮素净些好。」

萧承睿的寝殿没有点灯,显得黑漆漆的,若不是我来过许多次,几乎要以为带我来的小太监走错了路。

门扉吱呀被推开,我提着一笼灯走进去,萧承睿穿着单衣负手站在窗前,帝王威仪仍在,只是身上的寝袍被夜风一吹,倒显出几分形销骨立的味道来。

「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名叫花荣,是住在棠梨宫的答应。」

「花荣……好名字。那凉茶,是什么人教你做的?」

「回皇上的话,是臣妾在家里跟着娘亲学的。」

萧承睿转过身来,伸手捏住我下巴,借着我手上的一笼光仔细打量。良久,他颇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我心里一紧,花荣这张脸,和唐笑笑没半分相似之处。

「退下吧。」

可是走到门口,又听见他沙哑着嗓子开口:「以后每日正午,煮一壶凉茶,送到朕这里来。」

花荣是不得宠的妃嫔,棠梨宫也是偏远得紧,如意守在门口打瞌睡,见我坐着去时那顶小轿又回来了,一时瞪大了眼,再轻轻一眨,眼眶便红了一圈。

「小主……您别难过……皇上许是心情不好……」

我实在没有什么可难过的,不回来过夜,难道还留在那里给姓萧的侍寝不成?

我叫如意退下,自己打了水梳洗一番,刚准备熄灯睡觉,就听得窗棱极轻地响了一声,接着是一阵细微的翻身落地声,屋里的灯被掌风灭了。

一句「谁」还卡在喉咙里,嘴便被捂住,下一秒,一把冰凉刺骨的匕首便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若是平常的妃子,此时估计早吓昏过去了,可我早年已经被绑过一次,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慌了一阵,竟也慢慢镇定下来,瞥着雪亮的刀光,轻轻晃动了一下头。

匕首在我项间摩挲两下,来人极轻地笑了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夜色里沉沉地响起来:「刀剑不长眼,娘娘还是小心些。」

滚烫的呼吸从我身后传来,即便不碰,我也晓得这个人大抵是发了高热,他紧贴着我的衣襟上,有一片濡湿,他大概受了很重的伤。

心下一计较,我闭上眼睛,与他道:「我不看你,右边架子的第二个锦盒里,有纱布金创药,还有一颗护心丹。」

本以为和这种亡命徒,应该是极难讲条件的,没想到他却痛痛快快应了一声谢,我刚要放松,只觉得后颈处被人重重敲了一下。

这个夜晚最后一眼,我瞧见一片衣袍。

墨色的夜行衣,血腥气里混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杏花香。

4

被萧承睿翻了牌子,第二天早上本该是要去拜见皇后的,可惜我被人敲晕,理所应当地误了时辰。

孟婉秋不言不语,站在书桌后面练字。任凭她旁边的几个贴身侍婢,阴阳怪气,说我只不过是被完璧归赵退回去的人,又不是真的承了宠,竟然也敢懈怠了规矩。

她的字是萧承睿亲自教的。

起初他嫌她不通文墨,还曾私下与我嘲笑——你瞧她那个样子,略复杂些的字便不认识,一个外面寻回来的姑娘,也配做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

可是后来萧承睿不知怎的有了耐心,亲自做了字帖教她习字。这么些年下来,孟婉秋的字,写得同萧承睿一模一样。

他只不过教我骑过一回马。

汉字三万个,他又执着她的手教了她多久?

孟婉秋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过了很久她才写完一幅帖,接过我奉的茶,只饮一口便叫人撤下。

凉了。

她如是说。

她身边的嬷嬷重新倒了一杯过来,用滚水煮过的茶,上面还冒着白气,想来烫手得很。

我没有接。

我忽然想起来,以前萧承睿给我说,她向往婚姻自由,要冲破樊笼,尤其厌恶紫禁城的规矩。

他描述她是特立独行的女子,可我瞧不出她与世家里惯见的那种当家主母有什么区别,都是一般客套、疏离、戴着假面仗势欺人。

「听闻皇后娘娘曾说,天下人人平等,甚至同府上的丫鬟一起用膳。皇后娘娘宽容,想必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怪臣妾。」

窗外烈日当空,这屋里却极冷,孟婉秋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她抚着孕肚,过了很久才道:「宫里多几个新人,皇上喜欢,本宫瞧着也高兴。花答应,你要服侍好皇上,多替本宫分忧才好。」

凉茶一日复一日地送过去,萧承睿有时候会留我讲几句话。

他说花荣,你的话为什么这样少?你站在那里,不出声,跟个影子似的。

「不知道,或许上辈子讲太多话,这辈子就不想说了。」

他摇了摇头。

有一回,我去御书房,撞见他正在画画。

画里的女子像是刚刚哭过,眼睛红红的,嘴唇噘起来,一派娇憨可爱。

那是还未嫁人时候的唐笑笑。

我端着茶碗,站在门边,看他用朱砂给那女子眉间添上一粒小痣。

萧承睿停了笔,问我知不知道他画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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