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经朋友介绍,我到天台著名的“国清寺”上面的非著名的“高明讲寺”小住了一周。这短短七天的居士生活,我经常会想起,非常怀念,如今一心向往有空再去多住数天,但总会因种种“放不下”的原因而遗憾。有人说“内心能记住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由此看来这七天苦行僧的生活,是我真正难以忘怀的生活。
我为什么要去寺庙里里呢?也就是去有什么意义呢?很多人会问,我自己也时常问自己。但当时就是想去,不是好奇,不是想也不是为了禅修。当时可能只是想远离红尘,清净清净吧。
首先说住的。客房是原僧房改建的,简单,简便,甚至是简陋,连一张桌子和板凳也没有。灯光也不甚明亮,有点发黄,朦胧黯淡,给人以岁月悠悠,不今夕何夕的感觉。
其次是用的。房间里除了洗漱用品外,没有其它多余之物。没wlan,没电话,没电视。我带着纸墨笔砚,想写个字,还得到室外走廊上的一个方桌上写。逼着人只得在床上打坐,闭目养神。
再其次是吃的,每天三顿饭,那真是叫粗茶淡饭,清汤寡水。主食不是青菜面疙瘩就是青菜泡米饭,再没有其它食物可选择,几乎是天天重样,顿顿差不多,只有中午有豆腐,青菜,萝卜之类蔬菜。菜也多是寺里自种的青菜,萝卜等。我心想,也许吃了“素菜”,会让人清心寡欲吧。
来寺里当个居士,无非就是想躲开喧嚣,躲到世事之外,因此,在寺里就没什么可做的,既然没有什么需要做的,那就静下心来,看看,听听,读读。看,无非就是看周围的山色,看看寺庙里的建筑和佛像;听,听听山涧溪流松涛和育经之声;而读,来寺里最好是读佛经,学点佛法,跟着众僧后面做的“佛事”。
山居期间,我隔壁住着两个上海人,开始我并没留意。有一天下午,我正在走廊的桌子上写字,他们走过来,看我正在临赵孟頫的心经,其中一个边看边品说。他一开口品说,我就知道是行家,我当即站了起来,虚心请他现场示范,连忙摆摆手,说他更喜欢隶书,在上海也教小学生书法。然后向我介绍旁边站着的高胖之人,说是画家,这次是被本寺大和尚方丈请来的。我肃然起敬,请他们多指教。他们跟我聊了一几句书画,然后就转换了话题,说这几天肚中太缺油水,嘴谗了,想下山去大快朵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问我能不开车下山。我正好顺水推舟,当然借机说好,其实坚持到七天我也的确是做不到清心寡欲,更耐不住深山清灯古佛的寂寞了,还是想回到滚滚红尘中,做个凡夫俗子。
在寺期间,认识一个二十来岁的僧人,与我有点投缘,交流过几次,他跟要过字,我一直觉得我的字拿不出手,怕丢人现眼,至少还没有到可以送人的水平,因此只能应付他说回去写给他。有一次饭后,边往客房走边与他交流。我问他,年纪轻轻就来当僧人,是不是因为遇到什么坎或难?他说不是。那是为什么呢?他说他们哪里很多人都在年经时出过家,过几年又还俗了。我不理解,说这样有什么意义呢?他说,世人做什么事都追求意义和价值,很现实,但当僧人,既不挣钱,也不是当官,只是一种修行,是过一种心灵的生活。说着他朝我羞涩地笑笑,说这是他师父教他的。
过后我就在想,我只呆了短短七天就有点受不了,他可是在此生活了两年,甚至今后还要更久,岂不是把大好青春就浪费在这里了?人生是在忙碌中、劳动中才有意义呢,还是在这静坐,修行,修禅有意义呢?
回想现实,世人有的觉得挣钱越多越有意义,有的则觉得官越大、权越大越有为意义,有的觉得只有所谓的事业有成才有意义,也有的觉得能够健康长寿就有意义,即便是“赖活着”也比好死有意义。还有的就是当教徒,就像这些僧人,觉得追求灵魂生活,把修行、修炼当作有意义。
现在社会讲究价值多元化。有的觉得吃喝玩乐有意义,有的觉得出门旅行当驴友有意义,有的觉得只有跑遍全世界才有意义,更有堪者玩极限运动视作有意义。但好多人也认为那纯粹是浪费时间,拿生命开开玩笑。总之,五花八门的意义,让人活出了不一样的生活和精彩。
在高明讲寺七天,感受最深的就是时间的慢,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觉到,觉得时光真的是太慢,有度日如年之感,但正是这种感觉,让每一分每秒的时光刻骨铭心。曾经有首从春节晚会上流行起来的歌叫《时间都去哪儿了》。其中 “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两句歌词让人记忆犹新,也令人感慨万千。时间是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消逝了,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世界和人本身。但是,如果你在寺庙里,就不会有这种感觉。
下了山,隐入尘烟,很多欲望突然苏醒,像蜇伏的蛇,一下子从某个角落窜了出来,想吃肉,想喝酒,想高歌,想找人说话,还想……所有的欲望潘多拉的盒子一下被打开了。可能是我等还没到哪种境界,还是热爱这活色生香的凡俗生活吧。而我们更多的是感觉不到时间在悄悄地流逝。因为,我们被工作,被各种忙,各种应酬泡在了时间里,尤其是现如今的智能手机,几乎人人都成了它的俘虏。很多人会从一整天或整夜沉迷手机的涮屏的忘我中苏醒过来后,怀有常常的负罪感,有后悔虚度光阴痛惜,于是痛下决心要戒掉手机,要多读书,可是,第二天一拿到手机,又被涮屏的快感吸引了,于是在各种短视频、某音、各种游戏间玩的不亦乐乎,这种最简单的快乐,常常让人难以自律,不能自拔。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不也是一种生活的意义吗?——因为快乐,因为能忘我,那怕是最低级最简单的快乐。也许这就是我等凡人的意义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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