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驰鹏新著长篇小说《汉水弯弯》,是一部传统乡村向现代工业文明迈进的时代记录。在改革开放大时代的弯弓下,作家倾情描绘的汉水之滨回龙湾村是一枝时代的响箭,也是改革开放四十余年中国乡村变奏的一个缩影。
一、乡村嬗变中的灵魂阵痛
从改革开放之初的粗砺、无序到市场体系的建立和完备,中国中东部发达地区的乡村工业经历了原始,躁动,曲折,迷惘……的过程,这里面所呈现的正与邪,投机与创业,小农经济的短视与当代眼光的环视的碰撞博弈,作家不回避,不美饰,最大限度地作了客观表述,使这部小说有了一种历史的厚重。
改革开放之初,具有游走四方讨生活传统和技能的回龙湾村民躁动起来了。那时他们的原初愿望只是求温饱求安居,在致富手段和途径上不加选择,甚至有些莽撞,这就难免会碰得头破血流,比如卷毛、李四狗这些人。这些人中有的侥幸发了一点财,但由于农民眼光的局限,比富炫富,吃喝玩乐就成了他们精神生活的全部内容。由于精神文化的缺席,他们实际上失去了生活目标,不得不逃离家乡,忍受灵魂阵痛。其实他们是最早体验金钱不是生活全部的那一批人。只是他们不愿承认自己的迷惘而已。小说以生活流的叙事方式描绘这些的时候,人们关照改开之初的那些暴发户,就会理解小说呈现的生活场景和人事纷纷是那样的客观逼真。
在这种背景下,乡村就开始呼唤新的生活价值体系。这套价值体系应该建立在原乡的传统文化的土壤上,如忠、信、仁、礼这些要素。但它又不是宗法伦理上的那些形而上的说教,它融合了几千年的民间传统生活模式,又暗合了社会主义的先进价值观念。小说从开篇具有江汉民谣特色的《荒年歌》开始,利用大平原的人文地理,民俗特色的描写铺陈,将小说情节的流变作了应有的铺垫和准备,这就使李汉生、杨国强这些人物的行事有了必然的理由,而不会让人觉得高大而空洞。
二、独特视野里的思想契合
张驰鹏的这部乡村现代题材的长篇,还闪现了两个鲜明的个性特点。其一,税收视野。作家是一名税务工作者,他以自己熟知的工作、生活领域为小说情节场,主人公李汉生的基层税官身份,很好地串联了回龙湾的人和事,同时也让读者了解了税收与家国命运一体的常知。小说没有刻意宣传税收对于国家发展的重要性和纳税的法理性,但文本以艺术的方式,通过生动的人物和鲜活的情节自然无痕地表现了这一点,这是作者个人身份使然。在当代纷呈的各式各样的文本中,这样的人物视觉和题材类型可能是比较少见的。作者清晰呈现的情节链中,主人公的家国情怀很多是通过依法稽税,合理收税,积极培植税源来表现的,客观普及了税收知识,不露痕迹地宣传了税收与国家发展、民众生活的法理关系。
其二,水域地貎。回龙湾是汉江边的一个普通村名。在汉江中下游,以湾、洲、垸等地貌特征命名的乡村名遍地都是,它是千百年来乡民逐水而居又筑台防洪的生命印记。这一方百姓既感恩水的滋养又恐惧水的破坏,与水共生又与水撕打是千百年的生活常态。在张驰鹏的叙事文本中,这种地貌文化成为一种独特的叙事场景。共和国成立后,水患被有效地控制住,十年九灾渐渐成为历史。偶尔出现的特大洪水也在可控之中。这样,以回龙湾村为典型的汉水流域的乡民,在挣脱了水患的魔影之后,对稳定富裕生活的追求就更迫切、更成为理所当然。当这种普遍心态与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不期而遇,一幅斑驳杂彩的生活画卷就会在作家笔下自然展开。有了这个宽阔庞大的表演舞台,无论多么宏大华彩的交响乐章都可以尽情演奏。
张驰鹏在小说中设计的诸多地名,套用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一句名言:故事发生在回龙湾镇,但不知为什么都是江汉平原的熟悉地名。
不得不提作者的税务情结,张驰鹏巧妙地将税收视野和水域地貎结合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大河有水小河满的俗语,家国情怀自然流淌,生动贴切,毫无违和感。
三、对正道坚守者的歌唱
小说中浓墨重彩的主人公李汉生,人物背景是战斗英雄,人物的情结是改变回龙湾的面貌,人物的价值观定位是为这个社会奉献点什么。这个人物骨子里的性格元素还是农民的,比如坚强,忍耐,不服输,原始侠义……他的行动元基本上靠这些因素驱动。为了创建回龙镇的税收先进集体,他真心实意地培植回龙镇健康稳定的税源,这是不服输的性格驱动使然,但他又是受党教育培养的基层税官,他的行为就有了规范和校正的突出意义。他在正与邪,投机与正道之间不搞平衡术,在法规和运作间不打擦边球,在完成任务时不采取杀鸡取卵的行为。在得知镇服裝厂陷入空前危机时,他冒着未知的无限危险,甘愿承担可能劳而无功的后果,主动外出追款,这多少有点农民式的侠义。李汉生的农民侠义性情中,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普罗米修斯的牺牲精神和悲剧情结。他的外在形象的健勇、刚毅和内在性格的持重,周密的个性特征就立体地呈现了出来,鲜活而真实。
他的成长历程与改革开放的进程是同步的。他的宏图大志是在他挽救濒临倒闭的服装厂行动中一步步形成的。他逢源于市场经济的巨大机遇,得力于地方政府渴求经济发展的强烈愿望而给予的强力支持,然后借助自己一双审时观势的睿智眼光,使他的个人理想与时代激流得以同频共振。
在叙事场中,他既是情节的连接者,又是叙事的中心焦点。在人物关系网中,作者把他设置为回龙湾乡村传奇人物谭一江女儿谭彩霞的忠贞恋人,又是天不怕地不怕敢于铤而走险的刑释人员谭远生妹妹的未婚夫,这组人物关系,在乡村传统伦理的维系和冲撞中,利害的矛盾和伦理的顺悖必然会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乡村世界的万花筒,为故事的好看性奠定了基础。
另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是年轻的镇长杨国强,他与李汉生是经过生死考验的战友,在很大程度上,作者是把他作为李汉生形象的补充和加厚来设置的,另一方面,小说通过这个人物完成了共产党员和党的基层干部在领导乡村经济改革中,所扮演的主导者的角色,这也符合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过程中的实有情形。
作者写李汉生和谭彩霞的爱情似乎理想化色彩大于生活色彩,这也许是作品紧锣密鼓的叙事形成的。谭彩霞的形象融和了乡村女孩的传统美和现代青年的智慧美,作者如果多写一点人物内心的情感跌宕,人物或许会更丰满一些。
四、市场经济大潮中的人性淬炼
私欲是人性的暗影,为满足私欲而不择手段,人就难免疯魔。
作为主人公之一的谭远生,他的人生之路,发家之路走得磕磕绊绊,险象环生。他不是传统意义上坏蛋或者好汉。他为懵懂莽撞的爱情受过牢狱之灾,出狱后受一种补偿心理的压迫急于寻求致富,在办砖窑的梦想破灭后,他从事屠宰卖肉生意。他与身俱来的农民式的狡黠,侥幸的投机心理,使他不断地变换着无赖、莽夫、硬汉的脸谱。但他还是一个有一定理智感的人,他为贩卖假种子所铸成的罪恶感到了无边的恐惧,选择假死,一是为了逃避法律的惩罚,二是为了彻底抹掉从前的自己。
博尔赫斯说:“死亡是活过的生命,生活是在路上的死亡。”谭远生的“死亡”具有诸多寓意,——掐死鲁莽野性,斩断自私贪欲,寻找灵魂救赎……尽管这一情节充满诡异,却是那一拨胡打乱冲之流的人性淬炼的真实历程。
名为野鬼实为逃犯的谭远生,在经历了深海的死亡冒险后对生命的意义有了顿悟,他在一种不自觉的状态下开始管控自己的行动,命运开始向重生的方向逆转,他的生活目标由此走向自我救赎,这个形象就有了几分冉阿让的意味。
谭远生的人生也是一部变奏曲,曲中充满粗野蛮横,山重水复,几置死地,直到灵魂的救赎新生。这种冒险人生可能观照了现当代很大一部分人的人生轨迹,这个时代诞生了他们,宽容了他们,他们又在人性的底色没有完全涂黑的前提下,最后以纳入时代正轨的方式,以回馈时代的哺乳完成灵魂的自我救赎,这一群人的形象展示,只有小说能够客观的表现。
读完这一部作家耗费经年心血的长篇小说,深为作家对文学的执着感到钦佩。在文学外部环境不尽如人意的当下,张驰鹏以十分的勇气和十二分的坚韧完成这一全新的叙事文本,理应获得人们的支持,获得时代的接纳,让这个普通作家的新作走进我们普通人的生活。
作者简介:龚义成,汉川人,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1987年加入湖北省作家协会,曾任汉川市作协主席。出版长篇小说、诗集多部。
来源:楚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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