圪蛋上的家属院不能叫院,只能叫排房,这排房子住了家属,连同房子前的院子就是家属区,那排房子办公用,连同房子前的院子就是办公区。要命的是,办公的房子和家属的房子大多混杂一处。譬如东排房子办公,西排房子住家属,这院子就哪办公哪家属难以分清。再譬如一排房子里有的房子办公,有的房子住家属,这院子也就哪办公哪家属难以分清。
记得有位人称副秘书长的说南方话的家伙,是管这些个鸡零狗碎的事情的。整天穿件黄呢子军上衣,整天日娘操祖宗地吼喊我们小赤佬,我们就对其印象很糟,背后没少给他捅刀子。副秘书长不知是的确鸡零狗碎,还是我们给他捅刀子,经常让领导们批评,说他鸡零狗碎。
办公区家属区乱,其实是严重干扰办公,对家属倒没什么影响,该养鸡养鸡,该喂狗喂狗,鸡犬之声相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其时,我家在圪蛋上专署这边住一排房子,那排房子算是有个相对独立的院落,房后是条通往地委那边的小路,房前是地委专署共用的小礼堂,一年也开不上几次会,因而实际上不存在什么办公区。于是,爸爸同意后,我家就养了好多的鸡,二哥三哥和我就养了好多的兔子。小礼堂是座早年英国传教士盖的砖木建筑,三层高,中西结合,画栋飞檐,飞檐遮风挡雨,其下自然垒了一溜鸡舍。土筑的西墙外是古城的西城墙,两道大墙遮风挡雨,其下自然垒了一溜兔窝。
每年春末夏初,街上都有挑了担子毛毛茸茸叽叽喳喳卖小鸡仔的,妈妈每年都要买上十来八只。我喜欢个儿大的,就专挑个儿大的,妈妈说个儿大的是公鸡。等小鸡仔慢慢长大了,个儿大的还真是公鸡。公鸡不公鸡不要紧,问题是公鸡多半要杀来吃,每回杀鸡时,我都要躲出去,都要偷偷哭半天。以后,我跟妈妈一样,专挑小巧玲珑的买,都是能下蛋能一直养着的母鸡。
兔子一开始买回一对小白兔,第二年就肥肥胖胖繁衍成了十几只。我家实在下不了手杀,卖给了收购站。而我们大院四蛋家喂的兔子,都杀来吃肉。四蛋是我同班同学。我骂四蛋全家大尾巴狼。四蛋笑,说你不知道兔子肉多好吃,蘸了醋和香油调的蒜泥,那叫一个好吃。后见街上卖兔头,我央妈妈买了几个,回家剥了肉,蘸了醋和香油调的蒜泥,还真好吃。
后来,我家的鸡兔更新了。
妈妈的鸡友们,先是弄来九斤黄,后是弄来澳洲黑,无论九斤黄澳洲黑,无论公鸡母鸡,皆是伟岸桀骜,睥睨天下的样子,远非矮小猥琐的麻鸡们能比。九斤黄成年公鸡能长到九斤左右,母鸡下的蛋为长圆形,一个蛋大的能有七十克。澳洲黑成年公鸡也能长到七八斤,母鸡下的蛋为椭圆形,一个蛋大的有六十多克。
四蛋给了我一对说是什么肉皮兼用的美国青紫蓝兔子。小时候灰不溜秋,像老鼠,极难看。长大了,果然不俗。被毛蓝灰色,每根毛自根向稍分为五段,依次为深灰,乳白,珠灰,雪白和黑灰色,吹口气,被毛呈涡状,流转遍体。因其毛色酷似南美洲产的青紫蓝毛丝鼠,故名为青紫蓝。青紫蓝好大个儿,成年母兔体重达十斤,成年公兔体重亦八九斤。自斯,我家兔子就养青紫蓝。
每到星期天,我家放兔子。兔子好像惦着鸡,一放开就满院子找鸡,找到鸡,却又害怕,呆半天,后脚啪地拍下地,虚张声势后,即刻溜走。鸡倒不怕兔子,缩了脑袋,奓了脖毛,咕咕叫着,去撵赶着啄兔子,逮住一个,就没头没脑啄,啄得来劲,还扑扇了翅膀跳起来用鸡爪子打兔子脸,待兔子仓皇逃匿后,立刻挺胸抬头,公的打鸣,母的咯咯,昂然宣告着胜利。每看鸡兔大战,我们兄弟三个乐得肚子疼,成了我家保留节目。
鸡兔们很能吃。鸡们的饭,多是米糠、麦麸和剁碎的白菜叶子帮子煮的鸡粥。兔子的饭,冬日多是我们兄弟秋天大院里扫回的杨树榆树槐树和枣树叶子,用来改善伙食的也就是地委专署两个食堂垃圾堆上捡的些个白菜屁股,夏日秋日则丰富多彩,有甜苣、苦苣、芦芽草、马齿菜、牵牛花、蒲公英等等等等的野草野菜,还时不时有我们兄弟拔草时顺的嫩玉米和高粱穗。饭丰富多彩时,兔子们一个个肥头大耳,极显尊荣。
我家养了九斤黄澳洲黑后,还养过一只麻鸡芦花鸡。芦花鸡是只母鸡,是我从小用米虫喂大的。我家的储藏室常有米虫墙瓮子家具上蹿,我就一手托了芦花鸡,一手指点了米虫,让芦花鸡去吃。芦花鸡很灵秀,每见米虫,都能精准啄食,应食尽食。吃着米虫,芦花鸡一天天地长大。长大后几乎每天都下蛋,连下七八天,才歇一两天,歇后又接着下。大概一年后,传鸡瘟,九斤黄澳洲黑们都没事,芦花鸡却染疾而亡。我很伤心,抱着妈妈哭,哭得声嘶力竭。自那以后,我只拔草捡菜喂兔子,再没喂过一回鸡。
50年代末60年代初,我家在圪蛋上住时,一直养着鸡兔。鸡蛋每天能收三五个,兔子每年能卖一二百块。鸡兔们帮我家度过了那段难捱的饥饿时期。
写于2023年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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