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的冬月，寒气凛冽，天地间灰白一片，雾气蒙蒙，看起来了无生机。而此刻的毛泽东正伏首在延安的一间窑洞里，眉头紧锁地书写着什么。

他心事重重地徘徊在狭窄的过道间，时而提笔疾书，时而又吸一口烟，然后仰着头凝神深思。一上午的时间，毛泽东终于写完了手里的文章——《纪念白求恩》。

诺尔曼·白求恩，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毛泽东评价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事实如此，在那段艰苦卓绝的战争岁月中，白求恩就是这样一个神圣的存在。

图| 白求恩

“你们那里需要我这样的医生”

白求恩出生于加大拿，天性聪颖的他26岁毕业于多伦多大学医学院，33岁成为世界性医学界殿堂——英国皇家外科医学院的一名临床研究生。

凭借着精湛的技术，白求恩的事业发展得风生水起，在45岁时就当选为了美国胸外科科学会员、理事，且成为了医学界公认的国际权威。

然而就在他一路顺风顺水、扶摇直上的时候，白求恩却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加拿大共产党，投入到了风起云涌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中当中。

在法西斯武装干涉西班牙革命时，白求恩不畏生死，不辞辛劳地勇敢奔赴前线，用自己出众的医术挽救了不计其数战士们的生命，并创制了被誉为“军事医学伟大发明”的流动采血和输血设备。

1937年，白求恩偶然邂逅中国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当他得知，中国爆发了全面抗战，战斗惨烈，医疗条件和医护人员不足时，当即就表示：“你们那里需要我这样的医生，我很快会去中国。”

1938年，白求恩迫不及待地报名了国际援华委员会，紧接着，他便率领着一个医疗队，不远万里奔赴到了中国这片广袤的土地。

冲破国民党反动派的层层封锁，白求恩径直投入了共产党的怀抱。在周恩来的安排下，白求恩来到了革命圣地延安，并在第一时间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毛泽东。

在昏暗的窑洞里，两人无拘无束的交谈着，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气氛十分的融洽。

毛泽东高兴地表示：“感谢你不远万里来支持中国的抗战，你可是我们的‘宝贝’，就留在边区军医院吧。”

白求恩十分感谢毛泽东的好意，但是十分坦率地表达了他本人的意见：“请毛主席派我去前线，那里更需要我。”

毛泽东被白求恩的这种精神所打动，也选择尊重他的意愿。思来想去，他决定让白求恩去晋察冀军区司令部驻地五台县金岗库村开展医疗工作，救治伤员。

他亲切地对白求恩说道：“中国有一部著名的古典小说叫做《水浒传》，《水浒传》写了鲁智深大闹五台山的故事。五台山前有鲁智深，后有聂荣臻，聂荣臻就是新的鲁智深。”

毛泽东的一番话，让白求恩还未上路，就已经感受到了聂荣臻的不同凡响，心中顿时对聂荣臻萌生了一丝好奇和敬慕之情。

5月初，白求恩带着他的医疗队离开了延安。一路上，他们跋山涉水、日夜兼程，渡过天险又冲破了敌人的封锁线，终于在6月17日顺利到达了晋察冀军区司令部。

听说边区要来一个医疗专家，聂荣臻高兴地连夜就从外地赶了回来，热情地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一见到聂荣臻，白求恩就满心欢喜地主动上前打招呼，与其握手：“聂司令，不不，你是鲁智深。你这个鲁智深，同那个鲁智深可不一样哟！鲁智深醉打山门，把寺庙破坏了，你却保护了五台山的庙宇，你这个鲁智深，好呀！”

聂荣臻望着眼前这位亲切和蔼、头发虽然花白，却神采奕奕的外国友人，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他紧紧地握住了白求恩的手，上下摆动着，仿佛是在将那些浴血奋战受了伤的战士们交给他一样，既沉重又满含着希望。

图|白求恩 聂荣臻

聂荣臻深情地说道：“白大夫，我们决定聘请您担任军区的卫生顾问，希望您对晋察冀的医务工作给予具体指导。”白求恩笑着说道：“卫生顾问，这个称呼好！”

紧接着，白求恩又说道：“告诉我，司令员同志，我的战斗岗位在哪里？”想到白求恩长途跋涉，旅途会过于劳累，聂荣臻没有立刻就给他安排工作，而是让他先休息几天。

白求恩却拒绝道：“亲爱的聂司令员，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休息的，你要拿我当一挺机关枪使……”

看到白求恩这样的工作精神，聂荣臻十分感动，不禁暗自庆幸，有白求恩雪中送炭，军区落后的医疗现状一定会大为改观。

犟不过白求恩，聂荣臻只能将其安排上前线。第二天一大早，白求恩就穿到了冀中平原前线巡视医疗单位和检查工作，临走前，聂荣臻还再三嘱咐其一定要保重。

“我是八路军的医生”

一到后方医院，白求恩就立刻投入到了对伤员的救治工作中。仅仅一周，白求恩就为521名伤员做了检查，从第二周开始，一个月里，他又为147名伤员实施了手术。

为了能第一时间救治伤员，他甚至把手术台毅然决然地设在了离火线最近的地方。每天他都要做好几个手术，有时候可能因为一个小意外，一个手术就可能会花上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每次做下来，白求恩都疲惫不堪。

要知道，以他的年龄和体力，这样高负荷的工作十分损耗精力。但是白求恩却全然不顾，常常是上一个手术刚做完，他就又喊道：“下一个！”

除了救助伤兵，白求恩还会不遗余力地用自己休息的时间去救治驻地的百姓们，时间久了，所有人都十分喜欢这位大胡子医生，他在工作上认真负责的态度和精湛的医术也让人赞不绝口。

后来有人拿一些东西前来感谢他，白求恩虽然颇为感动但却拒绝了这些礼物，他和蔼地说道：“我是八路军的医生，不要感谢我，应该感谢八路军才对。”

作为军区的卫生顾问，白求恩除了救助病人，还在短时间内亲自设计施工，将松岩口村的一座龙王庙改为了有手术室、消毒室、医务室、洗涤室等设施的外科病室。

怀着高度的热情和责任心，他还没日没夜地亲自编写医疗教材，为晋察冀培训处一批又一批的医疗骨干。

看着白求恩所做的一切，聂荣臻深受感动，在他的眼里，白求恩不仅给自己，甚至是给整个晋察冀军区的抗敌斗争，都带来了有力的后方保障。

空闲之余，聂荣臻就会去问候白求恩，白求恩也会十分热情地将他拉到身边，与他谈起对发展晋察冀军区医疗卫生事业的种种设想，还有伤员们的情况等。

两人皆把彼此当做知心朋友，在这纷飞的炮火中，他们依靠着相同的信仰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作为好友，聂荣臻看着白求恩如此劳累，也十分关心他的身体。他曾严肃地对白求恩说：“你这样不分昼夜的工作是对自己的健康不负责任”，甚至还找了专人来监督他。

谁知白求恩还因此大发雷霆，冲着他大声嚷嚷：“我不干，在任何方面我都服从你的命令，可这件事我坚决不听你的。”

这招没用，聂荣臻又想方设法从其他方面去尽量照顾他。白求恩吃不惯中国饭菜，聂荣臻就在每次吃饭时自己掏钱买小米咸菜，将军中少有的大米饭留给白求恩。

后来，他还专门给白求恩找了一个烤面包的师傅，但是被白求恩知道后他却果断拒绝了。

有一次，白求恩给伤病员做手术，长达四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聂荣臻知晓后，立刻就将他叫到一间有炕的房间，严厉的命令他停下来休息，自己则守在了门口。

白求恩满脸怒气地抽着烟：“当伤员在等着的时候，这样命令我休息，我也是不能好好休息的。”聂荣臻听到此话再次在心中对他多了几分敬意。

远在延安的毛泽东听闻白求恩如此恪尽职守，也亲自打来电话指示聂荣臻要好好照顾他，还吩咐每个月要给他一百元的津贴。

聂荣臻觉得军区条件如此艰苦，给白求恩津贴乃情理之中，然而当聂荣臻在将此事告诉白求恩后，白求恩十分感谢毛泽东的挂念，但是对这笔津贴却是果断拒绝。

聂荣臻考虑到白求恩的情况，又专门找白求恩谈了一次，但是白求恩却诚恳地说到：“我从延安来，知道毛主席的津贴很少，八路军官兵每天只有几分钱的菜金，我是一个共产主义战士，不应该有特殊享受。”

而后，他又开玩笑地向聂荣臻说道：“你是晋察冀军区的最高首长，每月才五元津贴，而我不过是一个卫生顾问……”话说至此，聂荣臻也只好作罢。

1938年9月，晋察冀在白求恩的努力下建好了第一所模范医院。正当人们还沉浸在庆祝典礼的喜悦中时，敌人却突然调动了五万多人向军区腹地发动了大规模的扫荡。

医院被焚，伤员随军区转移。白求恩痛心疾首地看着刚刚改建好的一切被毁于一旦，愤怒地大喊道：“日本法西斯多么可恶！连一个山沟也不让我们住下！”

10月底，白求恩见到了聂荣臻，一见面他就忍不住为此事难过起来。聂荣臻安慰他不要痛心，要积累经验和教训。

白求恩吸取到了经验，也十分坦率地说道：“这次反扫荡，我感受到了中国人民的游击战争确实是好，今后，卫生工作的一切改革都应放置到这个前提之下。”

敌人的大扫荡虽然令人十分痛心，但是却并没有摧毁白求恩心中的信念，他依旧一如往常般的手术工作，哪里有病人他就在哪，和所有在前线奋斗的战士们一样，期待着中国抗战胜利的那一天。

“我不能亲眼看到亲中国诞生了”

近两年的时间里，白求恩用忘我的革命热情夜以继日、尽心尽责地救治着每一位受伤的八路军战士，还创造出了69个小时连做了115例手术的记录，令人惊叹。

为了宣传中国人民的抗日主张，他还写了大量的报告、信件、演讲稿之类的文字，发表到了加拿大和美国的刊物上，以此来扩大中国共产党的影响。

1939年7月，由于日寇封锁，边区的医疗器械以及药品等严重短缺。眼看着战争情况越来越残酷，白求恩心急如焚地说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们的战士死去。”

思索之后，白求恩决定启程回国，在为抗战筹集经费和药品的同时，也能向全世界人民宣传中国抗战的伟大意义，揭露日军的暴行。

就在中共同意，他也准备启程的时候，日军却突然调动大量兵力，对北岳区发动了大规模的扫荡。不顾同志们的劝阻，白求恩决定推迟行程和战士们一同面对这个难关。

10月下旬，白求恩带着一个医疗队，从唐县出发赶往滦源摩天岭前线。在临近火线的孙家庄的一个小庙里，白求恩临时设起了手术台，停下来抢救伤员。

28日下午，白求恩正在紧张地做着手术，突然收到了敌人从北面包抄过来的消息，哨兵劝白求恩撤退，白求恩却说道：“再添两个手术台，加快速度。”

二十分钟后，枪声四起，子弹呼啸着从头顶掠过，此时只剩下朱德士一个伤者了。哨兵催促：“白大夫，你一分钟也不能停留了。”朱德士挣扎着恳求道：“白大夫，不用管我，快走吧！”

白求恩不管两人的劝阻，依旧专心致志地做着手术：“不，我的孩子，谁也没有权利将你留下，你是我们的同志。”

为了加快手术进度，白求恩直接将左手中指伸进伤口掏取碎骨，一不小心，碎骨刺破了他的手指，但是他却没有在意，只是将手快速地伸进消毒夜里浸泡了一下，又继续手术。

在敌人冲进来的最后十分钟，白求恩完成了这台手术，并且安全地和同志们撤了出去。第二天，白求恩的手指发了炎，有些肿胀，他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医治着伤员。

11月1日，白求恩准备转移，在检查病房时，白求恩发现了一个患有颈部丹毒合并头部蜂窝质炎的患者，这是一种外科烈性传染病，需要立即做手术。

二话没说，白求恩不顾劝阻就开始为其做手术。然而就在手术的过程中，手套不小心被划破，本来伤口还没好的中指接触到细菌受到了严重的感染。

没多久，病毒就无情地侵蚀到了白求恩的血液中。同志们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聂荣臻，聂荣臻当即就表示：“一定请白求恩大夫好好休息，并抓紧时间治疗。”

11月7日，白求恩的肘关节下发生了转移性脓疡，情况已经变得严重，但他却依旧不顾劝阻要去前线。

大雨瓢泼，白求恩顽强地踩在泥泞上，拄着树枝，迎着炮火走了三十多公里，待他赶到时，自己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却要求把伤员送到自己这里，还说到：“不要担心，我还可以照样工作。”

第二天白求恩发烧到了40度，大家没有将战事告诉他，但是白求恩自己却察觉到了，他弱弱地发着火：“你们不要把我当古董，这点小病算什么，你们要拿我当一挺机关枪使用。”

10日下午，白求恩的病情加剧恶化，甚至已经到了昏迷的程度。聂荣臻收到报告，火速发来急信：不惜一切代价把白大夫转到安全地带，军区卫生部抢救白大夫。

医疗队采取了一切可用的办法挽救白求恩，但却依旧不见好转。晚上医生建议截掉白求恩的左臂，但是白求恩却平静的摇了摇头：“没必要了，我相信你们，但我已不是胳膊的问题了，我的血液被病毒感染，得了脓毒败血症，没办法了……”

所有人都怔了，看着虚弱的白求恩，他们的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白求恩喘着微弱的气息说道：“请转告毛主席，感谢……我相信中国人民一定会得到解放，遗憾的是，我不能亲眼看到新中国诞生了……”

11月11日早晨，白求恩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坐起来用颤抖的手为聂荣臻留下了一封长信：

我今天感觉非常不好……也许我会和你们永别了！把我的相片、日记、文件和军区故事片一概寄回去……两个行军床，你和聂夫人留下吧，两双英国皮鞋也给你穿了……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让我把千万倍的谢忱送给你和其余千百万亲爱的同志。

11月12日，白求恩这位伟大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与世长辞。拿到遗书和遗物的那一刻，聂荣臻的泪水忍不住溢出了眼眶。

五天后，晋察冀边区为白求恩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聂荣臻悲痛地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告别遗体的时候，这位久经沙场、出生入死的七尺男儿再一次哭了。

他的牺牲，让晋察冀军民失去了一位好医生、好战士，更让聂荣臻失去了一位好帮手、好战友。

后来，每每想起那封遗书，聂荣臻的心情都无比的沉重：“看到他的临终遗言，想起了他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以及对边区卫生工作的建树，我这个有泪不轻弹的人，也止不住涌出了热泪。”

为了纪念白求恩，军区卫生学校改为了白求恩学校，毛泽东也题了悼词，高度赞扬了他，并号召共产党员向其学习：“一个外国人，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做是他自己的事业，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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