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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经典(ID:Thinkingd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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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说“这两个人真般配”的时候,是在说什么?家境?相貌?可能都是其次。我们所说的般配,首先指的是他们之间的爱是平等的。爱人双方,如果一个总是付出,另一个总是索取,一个总要迁就另一个,这段感情恐怕走不长远。就像一个天平,两端失衡的话,最终难免于翻盘。这样的悲剧,现实不乏其例。
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这个故事,因为爱情天平的失衡,两个相濡以沫的爱人最终选择了分手,酿成了悲剧。大概这个故事,对于我们今日的感情生活仍有所启示。
by 兰川
爱有多炽烈,就有多伤人
文丨慕容素衣
此时,距她和父亲闹翻、离家出走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境况竟然会落到如此地步。
同居多时的未婚夫汪恩甲借口回家去拿钱,已一去不复返。她苦苦守在旅馆里,忍受着老板的催债、伙计的怠慢以及旅客们鄙夷的目光。那时的她,蓬头垢面,衣着破旧,欠着旅馆四百元的债务,最糟糕的是,肚子里还怀着汪恩甲的孩子。
她苦苦等候他的归来,终于在一天领悟到:汪恩甲是不会回来的了。他本是父亲为她选择的未来夫婿,她却嫌弃他一身纨绔气习,于是和表哥私奔,直到山穷水尽才回过头来投奔他。汪恩甲接纳了她,却遭到了汪家人的强烈反对。两人在旅馆里住了半年,弹尽粮绝,他只得回家去求助。后来据说汪并不是负情的人,他是在回家的路上被日军给害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汪恩甲始终不再出现,旅馆已停止给她开饭,她只能用身上仅有的一点点钱去街上买面包,趁茶房不注意时,迅速将面包藏在身上。老板威胁她,如果还不了债,就把她卖去做妓女,用来抵债。
她不是轻易屈服的人,想来想去,决定自救。
自救的方法是向报馆求助,她写了一封信给哈尔滨《国际协报》,信中说:“我就要被卖掉了,谁来救我?我曾经有过少女的梦想,美丽的青春,可如今这一切都毁灭了……也许人生除了冰冷和憎恶而外,还应该有温暖和爱。我还年轻,还有憧憬和追求,还要生活,要奋斗,请你们伸出手来。”
不得不佩服萧红的才气,一封向人求助的信,居然写得如此文采斐然,“也许人生除了冰冷和憎恶而外,还应该有温暖和爱”,这样的句子,肯定会打动人的。
读信的人中有个笔名叫三郎的,素来是个侠肝义胆的,看了这封信,仿佛亲耳听见了一个弱女子的求救声。他再也坐不住了,决定去探望下她。
那个改变二萧命运的黄昏降临了。
东北的夏日黄昏,天际常常有绚烂至极的火烧云,浴着一身霞光走进阴暗旅馆的三郎,威武得宛如天神。
在萧军看来,眼前的这个女人因为极度的营养不良,和他想象的一样苍白瘦弱,却远比他想象的富有生机。听说了他的名字,萧红难抑兴奋:“你就是三郎先生吧,我刚刚正在读你的文章呢。”边说边指着床边的一张旧报纸给他看,上面正是他连载的小说《孤雏》。
话题就从这篇小说开始,他惊讶地发现,再困顿的环境也没有消磨掉这个女人的生命力。他一次次想告辞,她却一次次挽留他再坐下来谈谈。
他发现她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弱女子,她的经历和见解都让他惊讶,竟让他“感觉到世界在变了,季节在变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认识过的女性中最美丽的人……在我面前的只剩下一颗晶明的、美丽的、可爱的、闪光的灵魂!……我马上暗暗决定和向自己宣了誓:我必须不惜一切牺牲和代价—拯救她!拯救这颗美丽的灵魂!”
作家闫红有本写张爱玲的传记叫《你因灵魂被爱》,萧红也属于那种因灵魂被爱的女子。她长得并不漂亮,还怀着身孕,却很容易让男人产生怜惜她、想保护她的冲动。
临走前,他指着桌子上用一片纸盖着的那半碗高粱米饭问她:“这就是您的饭食吗?”她漠然地点了点头,一股森凉的酸楚与要流出来的泪水冲到他的眼睛里来了,他将口袋中仅有的五毛钱放在桌上,对她说:“留着买点什么吃吧。”那是他原本用来搭车回去的钱。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随即是令人窒息的拥吻。
爱情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居然又遇见了他。
分别后,他由于没了车费,是走路回家的,走在哈尔滨的夏夜里,他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去“拯救那颗美丽的灵魂”。
英雄救美的传奇就此拉开序幕。
自此后,他频频去探望她,他们陷入了生平未有的热恋。尽管以前双方都有过感情经历,但没有任何一次能与这次相比。
萧红仍然守在那间阴暗潮湿得快要发霉的小屋里,等待着她的三郎。从她祖父爷爷去世之后,她头一次对一个人有了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这个胡子拉碴、落拓不羁的东北汉子,在她眼里完全就是英雄的化身。
他英气勃发的脸,是那段阴暗岁月中她唯一的快乐源泉。沉浸在爱情中的人总是幸福的,难以想象,就是在那间发霉小屋里,她写下了这样清新喜悦的诗句:
那边清溪唱着,
这边树叶绿了。
姑娘啊!
春天到了。
一心想拯救她的三郎却未免有几分愧疚,他太穷了,根本没办法替她偿还高额的食宿费,她欠旅馆的钱,累计已达六百多块,他对此一筹莫展。
一场洪水解决了这个困境。
7月,哈尔滨一连下了二十七天大雨,整个城市都在洪水中浸泡着。8月12日,松花江堤决口,洪水奔流,哈尔滨大片地区成了汪洋泽国。萧红所在的东兴顺旅馆一片混乱,店主早顾不得楼上付不起费的落魄女人了,自己逃生去了。
在洪水袭来的黑夜,旅馆将倾的那一刻,三郎趁乱救出了萧红,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从东兴顺逃出来后,萧红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女婴,她当时身体极度虚弱,两人生活又没有着落,只得把这个女婴送给了别人。很多人说萧红没有母性,其实她病重时还挂念着这个孩子,对朋友说:“但愿她在世界上很健康地活着。大约这时候,她约有八九岁了,长得很高了。”
出院之后,他们在朋友裴家住了几天,马上就搬到了欧罗巴旅馆。
这是一对苦命的恋人,从刚相爱开始,饥饿和穷困就伴随着他们,如影随形。
住在欧罗巴时,饥饿成了他们最深刻的记忆。萧红有本散文集叫《商市街》,主要描写这段时期的经历,从来没有见过有一个作家像她那样,把饥饿描绘得如此入木三分。有一天萧军出外求职,她在家里饿了一整天,不禁写道:“桌子可以吃吗?草褥子可以吃吗?”在《饿》这篇散文里,她甚至写到饥饿得实在难以忍耐的时候,想要去偷人家挂在门口的大列巴。
幸好萧军很快找到了一份家庭教师的职业,缓解了他们的窘境。挨够了饿的萧红,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大列巴了。
这也是一对坚韧到不可思议的恋人,尽管穷困潦倒,他们却坚持创作。
是萧军发掘了萧红的文学才华,并鼓励她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那时候,她使用的笔名叫“悄吟”,开始在报纸上发表小说和诗歌。
后世的人提起萧红来,总将重心放在她的脆弱、依赖性强、神经质这方面,殊不知,她也有她极其坚韧的一面,对于她一心想追求的东西,比如说自由和文学,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从拿起手中那支笔开始,她立刻敏锐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天命所在,此后不管如何艰难困苦,都没有停止过写作。
作为一个女人,她一生中受过的苦难不可谓不多,作为一个写作者,她完全没有辜负自己所受的苦难,只要她都写出来了,那些苦就没有白受。可惜的是,她的生命太过短暂,就像流星划过天空,还未充分燃烧就已殒灭。
1933年秋天,这对恋人合印了一部短篇小说集《跋涉》,正式署上了萧红、萧军的笔名,意思是“小小红军”,从那以后,惊艳整个文坛的东北二萧就横空出世了。
那是他们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萧军有了工作,萧红开始写作,他们的生活总算有了着落,而且有了一大帮朋友,都是东北文艺圈的,他们常常在一起聚会,朗诵诗歌,排练话剧,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
电影《黄金时代》对这段时光有着诗意的刻画,萧军和萧红走在满是欧式风味建筑的哈尔滨街头,且歌且舞,晚风吹起她的长裙,他们快乐得肆意而飞扬。
人在快乐时往往是不自觉的,要到很久很久以后,萧红才会发现,那是她一生中最单纯快乐的日子。
她年少时离家出走,除了厌恶父亲的专制外,更重要的是出于对一种新生活的憧憬和追求,经过几年的颠沛流离,这种生活终于慢慢展现在她面前:光明、温暖、带着向上的力量。可以想见,她对萧军有着怎样的感激,他不仅救了她的命,还给了她梦寐以求的新生活。
电影《黄金时代》里,内山书店外,来见鲁迅的二萧
萧军把他们的作品寄给了当时的文坛泰斗鲁迅先生,在阅读了萧红描写东北人抗战生活的《生死场》后,鲁迅称赞不已,称其文章笔力“力透纸背”。
在鲁迅的支持下,他们搭乘日本货船来到了殖民地上海,从此成了鲁迅的邻居。在鲁迅身边的初期,他们的创作和情感都更加丰盛,而且鲁迅还专为他们设下宴席,以便能介绍一些文坛的朋友给他们认识。
第一次见鲁迅先生,萧红一个晚上不眠不休,像病补雀金裘的晴雯一样,为着所爱的人拼了力气,为萧军赶制了一件时尚的礼服。衣服做好了,黑白相间,别致好看,这些绵密的针线里凝聚了萧红的无限情意。
在上海,为了省钱,萧红用一袋面就过了一个月,天天烙油饼,煮大菜汤,后来在武汉萧红继续给小金巷的文人做这种汤,被他们称为“萧红汤”。在上海冰洞一样的屋子里,她一边忍受着咳嗽,一边为萧军抄写《八月的乡村》。由于太冷,抄一会儿,就得把手放在嘴边哈一会儿热气。
两人分开后,萧军抱怨萧红“没有妻性”,说这些的时候,他可能已经全然忘了,她是如何无微不至照顾他的生活的,甚至于两人争吵后萧红去了日本,还再三提起让他换一个软点的枕头。
在鲁迅先生的帮助下,“二萧”的代表作《八月的乡村》和《生死场》作为奴隶丛书的重头戏,由上海容光书局出版。当即震动文坛。
在二萧之中,鲁迅毫无疑问更为偏爱萧红,后来有人将之曲解为他们之间有男女的暧昧情愫,殊不知,萧红的文学才华本就远远高于萧军,以鲁迅先生的火眼金睛,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一点?
眼看着前景越来越光明,二萧的感情生活却日渐失衡。
我猜想,萧军鼓励萧红创作的初衷,有点类似于旧时书生那种鼓励姨太太读书的心态,从古至今,中国文人都有调教枕边人的爱好,美其名曰“红袖添香夜读书”。可是一旦红袖们展露出技高一筹的才华时,对于书生来说就不是添香而是添堵了。
果然,后来萧红在鲁迅的引荐下崭露头角,在文坛上风头一时盖过了萧军。两人之间的平衡一被打破,就再难复原。对于萧红的成就,萧军是很不服气的,这个不服气除了失衡的落差外,还在于他没有认识到萧红文学上真正的价值。
“二萧”在文艺观点上存在着严重分歧。萧军主张斗争的文学,力的文学,他看重的是萧红的《生死场》,对《呼兰河传》压根不屑提。到了晚年萧军仍把萧红的作品比作“月亮”,说她只能“给人一种光亮,清澈的感觉,但是缺乏一种热力”,并说“萧红的作品最终的结果是给人一种消极的阴暗的感觉,对人生是失败主义”,“她是消极的浪漫主义、唯美主义、个人主义结合的混合体”。
萧军是个有英雄情结的男人,他对萧红的感情很大程度上建立在拯救者的身份优越感上。当时他去小旅馆搭救贫病交加的萧红时,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弱小的女子日后会成为冉冉升起的一颗文学明星,她的光辉甚至盖过了他,这是他断断不能忍受的。
后世很多人指责萧红依赖性太强,一开始她确实是全身心依赖萧军的,随着人格的成熟和才华的显露,她显然已经不满足于依附者的身份,而是想和萧军并驾齐驱,平等相处。大男子主义很重的萧军又岂肯轻易放弃惯有的优越感,于是便以轻蔑和嘲笑来打压她。
这是一场无声的角力。
角力的过程中,他们开始频频争吵。萧军对萧红太过粗鲁,甚至有家暴的嫌疑。一次,朋友发现萧红的额角青肿了一大块,就问她怎么了。萧红支支吾吾地掩饰说自己不小心撞的。谁料萧军轻蔑地笑着说:“什么撞的,就是我打的。”朋友们都大吃一惊。
萧红最不能忍受的,还是萧军在情感上的不忠。有一次,他竟然和朋友的妻子许粤华有了暧昧,还导致她怀了孕。萧红和他争吵,他表现得不是内疚,而是气愤,气愤于她不能包容,他在日记中怨恨地写道:“吟会为了嫉妒,捐了一切同情(×就是一例),从此,我对于她的公正和感情有了较确的估价了。原先我总以为,她会超过于普通女人那样的范围,于今我知道了自己的估计是错误的,她不独有着普通女人的性格,有时甚至还甚些。”
说到底,还是萧军骨子里的男权思想在作祟。旧式婚姻中的贤妻一大标准就是“不妒忌”,最好还能主动为丈夫纳妾。有了这次风波,萧红显然不再是他心目中的贤妻,所以他后来才说:“她单纯、淳厚、倔强、有才能,我爱她。但她不是妻子,尤其不是我的!”
萧红呢,不是不爱萧军,而是太爱他了,因为爱他,所以容不下他对自己一丝一毫的冷淡,因为爱他,所以才拼了命地博取他的尊重。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孩,不停哭闹,只为了让大人多看他一眼。
这样炽烈的爱情就像一场大火,把两个人都烧得遍体鳞伤。
萧红理解不了萧军的变化,“往日的爱人,为我遮避暴风雨,而今他变成暴风雨了!让我怎来抵抗?”
萧军在致萧红的信中,这样写道:“你是这世界上真正认识我和真正爱我的人!也正为了这样,也是我自己痛苦的源泉,也是你的痛苦源泉。可是我们不能够允许痛永久地啮咬我们,所以要寻求各种法子。”
萧红和端木蕻良
为了让双方都冷静下来,在鲁迅的建议下,萧红只身东渡日本。即使到了日本,客居他乡的萧红仍然思念着萧军,她频频地给萧军写信,从1936年7月18日踏上到日本的渡船给萧军的第一封信到1937年1月4日,不到半年时间就给萧军写了三十五封信。
半年后,萧红满怀希望地回到了萧军身边,幻想着他们能再一次重归于好。可是她的希望落空了,萧军对她还是轻贱如故,粗暴如故。
分手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他试着挽留过她,可她已心如死灰。即便她怀上了他的孩子,也没有打消分手的念头。经历了暴风雨一样的感情,她只想找一个温和的男人共度余生。不久后,她挺着大肚子嫁了端木蕻良。他这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失去了她。
闻名于世的二萧,最后以分离告终。
萧红始终忘不了萧军,曾对聂绀弩说:“我爱萧军,今天还爱,他是个优秀的小说家,在思想上是个同志,又一同在患难中挣扎过来的!可是做他的妻子却太痛苦了!”她一生都追求纯粹的爱和温暖,可这世间上的感情,往往是爱和憎恨、冰冷和温暖交织在一起,一如萧军给予她的。
数年后,萧红因为庸医误诊,在香港一间医院里不幸去世,年仅三十一岁。临终前,她还心心念念着萧军,盼望着他来救她,这一次,她的三郎没有再从天而降,只留下这个孤苦了一生的女子与浅水湾的碧海蓝天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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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在最美的时光里遇见最好的爱情》
作者:慕容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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